与母说

夜幕沉沉，华灯初上，路边细雨下的灯光渐渐模糊，抬头望不问归处的斜风细雨，缓缓地在视线里散落开来，画面静止着，直到湿润了眼睛……

摆在面前的，是一本泛黄的日记，沉淀着十几年来的美好与苦痛，安详地躺在那里，听雨眠。拖着一颗沉痛的心，我缓缓将其翻开，里面一字一句所描绘的场景似部老电影，在我面前回放：

2002年3月27日天气：阳光明媚

“宝贝儿，妈妈今天教你学唐诗，快来！”妈妈手持一本厚实的《唐诗三百首》，面若桃花般灿烂地笑着说。我屁颠屁颠地朝妈妈扑去，“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唐诗了！”嘴上不休手脚不停地爬进妈妈怀里，我的小手被那双大手包覆着，对准诗句指指点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读到这些抒发思乡之情的诗句时我忍不住问妈妈：“他们怎么这么可怜呀，都不能回家！”妈妈笑了笑说：“人长大了会有太多的无奈，你太小啦，怎么会懂！”

2007年6月24日天气：阴

现在已经是晚上22：00，爸爸出差了，妈妈一个人在卧室里。我在自己房里辗转了好久，还是无法入睡，于是抱着枕头去了妈妈的卧室。门缝里还透着微光，心想妈妈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妈妈正坐在床上对着一串古老而精致的项链发呆，眼圈泛红。第一次见到如此冷艳又沉默的妈妈，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我只好乖乖躺在妈妈身边，不敢出声。沉默了几分钟，我终于开口：“妈妈，你对着条项链发什么呆呀！”沉默的气氛又一次席卷我全身，良久，妈妈才开口道：“这项链是当年你外婆临走时留给我的，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你妈妈啊，也想妈妈了……”话音刚落，一朵水花便绽放在那条项链上。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母亲并不总是山，是海，是树，可以依靠，可以包容，坚强无比，她也有想念父母的时候，她也有软弱的时候……

2013年9月26日天气：晴天

一个微风和煦、艳阳高照的一天，却发生了万万不该发生的事，世上之事总是如此难料！

午饭时刻，我边吃嘴里还不停地说今天早上发生在学校的乐事，一旁的妈妈一直在随声附和，时间欢快地朝前流淌。正吃到一半，“啪嗒”一声她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我抬头望向妈妈，早已是脸色发白、表情僵硬。我飞速地冲过去拉住妈妈，不住地问：“妈妈…妈…你怎么啦？啊？”把妈妈扶到沙发上躺好后，我立马打电话给爸爸，几分钟后，爸爸带着救护车赶到。第一次见救护车开到我身边，内心惊恐万分。后来还来了几位邻居，众人一齐将妈妈抬进救护车，呜啦呜啦地开走了……

我和妈妈之间的美好时光也在那一刻，被救护车带走了，人生从此转了个弯，划进了悲伤的河流……

2016年3月5日天气：多云

在妈妈与病魔抗争的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可我的乖巧懂事还是没能把妈妈从病魔那里抢回来。今天上午九点左右，妈妈因突发心脏病加脑溢血而离开了人世。

妈妈走得很孤独，临走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最后竟是隔了几小时才放学的我发现了她的离开。然而我却为是自己发现的感到庆幸，我无法想象被别人告知这件事时我会以怎样不堪的姿态回复。妈妈的手脚拔凉拔凉的，身体板挺得很直，双臂平放在身体两侧，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等待死神的到来。我不敢继续看妈妈，怕眼泪喷涌而出。后来，陆续来了好多亲戚，再见到妈妈时她已被换上了寿装，安详地躺在一张木板上，脸用白布盖着。她像极了熟睡的婴儿，好像还在平静地呼吸。哭声一阵一阵在我耳边回荡，有为自己妹妹哭的，有为自己儿媳哭的……却唯独没有为她母亲哭的声音，是我。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流泪，因为妈妈不想我在众人面前失态，我只用僵硬的瞳孔望着形形色色的人们，一动不动，也忘了动。

2017年3月5日天气：小雨

现在是3月5日的凌晨，还有不到10个小时妈妈就离开我整整一年了，我只能在时间的长河里，勇敢地去思念她。

这一年里，我考上了高中，还被分进了重点班，每天在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上穿梭。家中的房子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住，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模样。我还认识了一个大学老师，心眼极好，老给我寄书来。我积极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比赛，屡次获奖……我的变化很大，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尽管如此，我从未停止思念妈妈。看到一本书，会想到她可能喜欢；听见一首歌，她可能也会哼唱；而在风和日丽的晴天，看到一个女人路过时飘起来的纱巾，也会让我想到她……我时常低下头和她说话，她存在于我生命的每一刻。

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夜越来越黑，合上日记本，我抬起早已泪流满面的脸颊望向远山。我只有托清风送去安康，愿她的来世有山有水有春天，不再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