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老屋旁有棵柿子树。我在那棵树下度过童年。
季节如同一卷八厘米的胶片,在那棵树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放,年年日日,从未停歇。你在几岁时明白,什么是季节?又是谁教你怎样分辨春秋与冬夏?我就是在那棵树下和奶奶一起,懂得这些,那时我还没有奶奶的灶台高。
“你看,那树枝上沾着一点一点的绿时,就是春天来了。”奶奶指着枝桠上那些新发的嫩绿圆点说过。春日和煦下,那些稀稀落落的绿,在闪闪发光,散发着明媚。我从那时开始知道,这就是春天了。我抬头望去,幽幽的绿光,仿佛在冬日藏起来的萤火虫,在这一刻闹枝头。
“你看,那树干上附着一只一只的蝉时,就是夏天来了。”奶奶指着树干上那聒噪的蝉说过。夏天的柿子树,一回忆起来,刺耳的蝉鸣就回荡在耳畔。闷热的感觉,我仰着头,汗珠从脸颊滑到脖颈,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因为奶奶说过了夏天,树上就会结果子了。叶底蝉鸣,夏至盼秋盼丰收。我坐在树下盼着柿子,奶奶在稻花旁盼着稻穗,这就是夏天了。
“你看,那叶子里掩着一抹一抹的黄时,就是秋天来了。”奶奶指着叶子里那些硕果说过。她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一整个秋天。黄澄澄的柿子挂满了树冠,青青郁郁的叶染了橙黄,变得斑驳。我坐在树下,望啊望!每一个果子都逆着光,晶莹剔透的果肉裹在薄薄的果皮里。甜蜜的气息萦绕着、弥漫着,从屋子这头到那头,似乎飘了一个秋天,不曾散去。也许果香太浓,总让人忘记,那些也从未离开的咳嗽声。浓郁的果香冲淡了病痛的预兆,这就是秋天了。
“你看,那树冠上留着一缕一缕的褐时,就是冬天来了。”奶奶颤巍巍的指着窗外的树枝说过。那时一入冬,她就不能下床,就只能待在屋子里。透过满是水雾的玻璃去看柿子树,光秃秃的褐色枝干,成了一缕缕的色条,在呼啸的寒风里,瑟瑟发抖。那种清冷而肃穆的气氛,就是冬天了。
我遇见那棵柿子树时,它枝叶繁茂,正值壮年,陪伴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季节,度过了我最美的童年。如今,老屋旁早已立起了高楼,我也到了城市求学。季节依旧在,时光不曾停。苍老的奶奶,不能再陪我一起看细数柿子树上果实,不再育我教我。
谁念西风独自凉?奶奶屋前的柿子树啊,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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