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浑浊的眼睛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瞥到我时绽放了怎样的光芒……

她是个疯婆子——至少她身边的人都这么说。

“砰”的一声，她又把碗扔到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跪到地上，嘴中含糊不清地发出“啊”“呀”的响声，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天，富迪作叩首祭拜状……“你看，她又开始发病了！”“真愁死人了……”耳边回响着这样的话语，我蜷缩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怕她发疯伤到我——从记事起便如此，我躲来躲去，脑中从未留下她的模样，只记得她凝视天空是，被半耷的眼皮遮盖着的双眸，浑浊得映不出天空的颜色，连间或淌出的液体，都反射不了阳光的明亮……

我畏惧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疯，我躲。

……

岁月荏苒，我终是长大，那段关于她的糟糕回忆也不再清晰，那一天，我又遇见她：她没再祭拜天空，也没再突出奇怪的音节，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蓦然回首望见我，给了我一个陌生的，灿烂无比的笑容，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她原本浑浊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色彩，她说：“孙女啊，你回来了。”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它激动地、欢快地，而又惴惴地跳跃起来，发出“咚咚”的脆响：她……好了吗？那一瞬，诧异于惊喜填满了心田，那一瞬，我竟忘了躲开，躲开面前这个一脸慈爱的“疯婆子”。“你怎么……”泪珠落下，一滴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击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更细小的泪花，我泣不成声。

“姥姥，姥……”哽咽着吐出这个陌生而又亲切的词语，她的目光又变得直勾勾地了，不过这一次，她看的是我。

我能够看到，我怎么会看不到，她的眼睛清清楚楚的照出了我的模样，在天空的映照下，在阳光的点缀下，她的眼睛染上了一层层金黄的明亮，跃动着璀璨的光芒，勾走了我的神，摄走了我的魄，如此美丽，如此温柔……

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时，迸发出了怎样灿烂的光芒，那一刻，仿佛我便是她的所有，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