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生下时又小又单薄,因此取名“小娃儿”。在瓦窑头,我的鼻尖贴在纸窗的玻璃上,形成一个小平面,二舅隔窗与我相视而笑,淘气地逗着我“小娃儿,小”。那些岁月简单、安宁、快乐。长大后,虽然我的长相平庸而粗糙,但我的内心精致而细腻。
夏天的傍晚,姥姥所住的小院,蝙蝠来回在天空擦洗冲浪。蜘蛛在房檐下的网上左突右进,独享大餐。姥姥神情庄重地告我,千万不可仰望直视,蜘蛛的尿会弄瞎人眼。姥姥的话我信,现在仍信,虽然至今并未得到真实的明证。
姥爷把一口长长的烟,喷到小院暮色里。他高兴,我就高兴。只有当着他的面,二舅才会对我“友善”,不会弄哭我。我望着湛蓝的夜空,挪动着两条被跳蚤和蚊虫叮咬得斑斑点点的小腿,即使烦厌,也终觉它们也是自然的组成,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味。
那时,农村里乞讨较为普遍,常常是外地的口音,衣衫褴褛的乞者,在大门外谨慎地探望,深怕院里扑出凶恶的狗。我常常跑回去,爬上和我一样高的木凳,在门框的墙角边,一抬一斜,取下装着二面馍的竹篮,送出去,交给乞人,目送他感激地离去。甚至紧随其后,给他指明哪个院子有狗。我真善良。
冬夜,我用唾沫洗洗手,提了虎头牌大手电,故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想千秋功业全在此一掷。独自壮胆,顺着官道向南去大队的楼上找开会的姥爷。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夜行,为成长的喜悦而趾高气扬。
童年总是美好的。中年后,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哪怕一个人躺在床上,蒙着脸,也有奔波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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