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江南的雨痴痴转转,恰似那位少女哀思的泪。
青石长巷,岁月斑驳于石拱桥上,江南三月的雨,倒也不算密。我撑着油纸伞,却当不了戴望舒笔下的那位丁香姑娘,只因我无人挂念,如此就好,末了番思绪。
我身处江南,只因一昏一点的雨帘,看不清江南。
阿婆撑着朱伞坐在长椅上,有些出了神。我是江南一位不起眼的过客,本不该打扰江南人的清梦,倒是阿婆看我不似江南人的打扮,欲与我唠嗑几句。
“姑娘,来江南旅游吗?陪我走走吧。”
“嗯。”
我扶着阿婆,阿婆拄着拐,两人步履蹒跚,像初学走路的孩童,却一瞬间老了白头。
那年书生于江南遇到采药人,许下一世情缘。只因采药人生得一副好嗓,乱了思绪。书生执笔画扇,采药人琵琶锦瑟,老了白头。后来空几茶冷,书生闭上了眼,采药人的曲再无人忆起。
“姑娘,当年的采药人在书生闭眼前许诺会再尝尝与此结缘那家店的一碗素面。”
“好,我扶您去。”
“找不到了…”阿婆望向远处,似乎书生在那等她很久了。
“你可记得在哪个位置。”
“那条街拐角第十一个店铺,便是。那年我随二哥来到那家茶铺,二哥因有事在身让我待在店里等他,谁料店里满座已无位置,只见一书生点了碗素面在靠窗的位置旁,店小二问书生可愿拼座吗,书生抬起头,附庸风雅,对我笑笑。便有了君子之交。”
“尔后是否再无书生音讯?”
“此后两年我都身处闺房,直至一日母亲叫我去往森林内采些草药,归途时因心情尚好而吟唱。如愿再遇见书生,赴京城赶考。书生许诺会以状元身份娶我。依稀记得书生说,不念长安,只因江南生得一副好嗓。”
推开阿婆的故居,仍可以感受到书生与采药女往昔的白水煮茶,红袖添香,笑语嫣然。
阿婆给我沏了一壶花茶,“后来啊书生未中得状元,失意而归,与我低调成婚了。日子过的不咸不淡,他在文字中流连,唤我前往。我与他促膝而谈,只是他早些离开了。他病卧在榻时我问他此生与金榜无缘是否遗憾了,他笑我多愁。年年岁岁,像他这样的人何许多。这样想来,过几日便是他忌日了。”
不知作何感受,我一个人走在回茶馆的路上。听得临街酒肆喧嚣,伙计坐于门槛。长安月色已看惯,江南清婉不可望。打酒先生摸索而过,一身酒味许是心事人。“姑娘可否知道墨青酒家怎走?”“小女子只是江南风尘客罢。”雨水又来,灰瓦白墙的沧桑尽显,油纸伞不知被遗忘到何处。我确实做不了戴望舒笔下的丁香姑娘了。打酒先生醉眼朦胧,把伞塞给了我:“姑娘,江南的雨比北方的无情刺骨。”便有些摇晃地离开了。“我该如何还你?”“作纪念吧。一把伞,不足道谢。”打酒先生摆摆手,只留一抹背影。
于书生忌日时,我捧着黄菊与采药女一同前往坟前,听得佛曰:“忘却,忘却。”清风徐来,吹得那女子脸庞几根青丝,恍惚的以为还在少年时,低头看看眼前的坟,蓦然发现佳人已然苍老。听得采药女悠悠道来:“老头子,如若你没有安之于我身,现如今不定已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了。江南男子应志在长安,碧水画船抵不过疾风劲草一骋天下的豪迈。为何要让爱情曾经发生,许是结局早就刻在了二十四桥里,让我遇见了你。来世我必定饱读诗书,不绊你前尘。”
看着夕阳落下,照得江南的水金黄耀眼。“阿婆可想再吃一碗素面?”“甚好甚好。”回到故居,面条随着氤氲的水汽上下翻腾。只可惜当年的店铺变成了钢筋水泥,不复当年了。我不禁问阿婆是否找到了那年的味道。阿婆长叹一声,无悔,无悔了。
次日推开阿婆的家门,看着她侧卧在床上。她说:“姑娘啊,江南是个好地方。山水养人,故事自然多。我该感谢你完成了老头子的心愿,亦是我的心愿。只可惜早些年月我已然失去了味觉,不知世事情为何味。许久不见书生了,甚是想念,我该去为他饱读诗书了。”
采药女闭上了眼,留下了上坟时未流的清泪。他已古稀,她化黄土,岁岁相送,杨柳还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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